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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瓷/南瓷】烈焰灼心 (上)

▍两哨兵夹向导







“那个不服管教的家伙怎么又搞出这种事!”


方舟舰队舰长办公室里,刚刚听完助理紧急汇报的舰长将手中的钢笔重重砸在金属桌面上,声音按捺不住勃然的怒火:“这都第几次了?好说歹说都不管用,接二连三把人搞到住院,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助理也束手无策,讷讷呆站一阵,忧心忡忡地问:“舰长,现在怎么办?”


舰长将额头抵在交握的指关节上,感到焦头烂额。他深呼吸几次,勉强打起精神,再三确认道:“美的向导真的伤得很重吗?非常重吗?”


助理只能如实回答:“很糟糕,医生说至少四个月无法进行精神安抚。”


“四个月……”舰长低声重复,绝望地闭了闭眼,“南斯拉夫的向导刚申请修养,美利坚又把他的向导弄成这个样子,我上哪再去给他们找新的!”


舰长越说越来气,用手指用力敲着桌面,火冒三丈:“舰队里总共只有一千个成年的向导,但是成年的哨兵有一万三千个!其他哨兵平均两个月才能获得一次安抚,三个月才能得到一次向导素补充。而他们呢?有向导二十四小时陪伴在身边,向导素从来没断过,就这样还不好好珍惜!”


舰长说完,又沉默下来,眉间无奈和疲惫纵横,他揉了揉眉心,道:“这个月才刚过去四天……五号船有新向导成年吗?”


助理:“目前只上报了两个。”


舰长抱着手臂思虑片刻,不抱太大希望,沉声道:“把那两个新成年的向导的向导素都给他们打一针,看看反应,如果他们对新的向导素吸收水平超过40%,来向我汇报。”


“好的,明白。”


助理领命离开,舰长起身来到窗边,钢化玻璃外,是一片广袤冷峻的洁白冰原。


一个世纪前,急速而剧烈的降温让地球生物大多趋于毁灭,冰川与雪原由南北两极沿海洋与陆地向赤道迅速扩张。不过数年,地球便被无尽而厚重的冰川覆盖,地表平均气温下降至零下六十摄氏度,并出现了许多未知病毒。


人类对这个时代冠之以新的名称,一个非常形象的名字,冷冻纪元。


由七艘超大型破冰巨轮和十多艘附属船组成的方舟舰队,是冷冻纪元中人类最后生存的阵地。方舟舰队生活着大约二十万人,舰队的存在,为人类解决了冷冻纪元面临的第一个生存难题,极端低温。


低温之后,威胁人类的第二个生存难题,便是各种病毒与变异生物的侵袭。


其中,二十年前出现的玛雅病毒是造成哨兵人种大量死亡的元凶,如果没有玛雅病毒,哨兵的数量会是现在的三倍以上。


哨兵是最易感染玛雅病毒的人群,病毒通过造成其全身器官衰竭与精神衰弱致死。但玛雅病毒最大的特殊性并不在此,而在一旦感染后的哨兵进化出抗体,他本身的基因便会被病毒永远修改。


这种新的修改基因把感染者的细胞再生能力提高了几十甚至上百倍,大大提升了人体的生物极限,感染者将获得迅速的愈合与自主修复能力、强大的身体机能与极其敏锐的感官,它甚至让哨兵进化出了部分能够媲美向导的精神控制力。


但与此同时,玛雅病毒的抗体携带者还面临着精神力量不受控、感官扭曲、重度狂躁等后遗症。此类哨兵的大脑中,“人类”的一面遭到削弱,他们变得更像被基因改造过的怪物,不可避免地永远生活在挣扎与煎熬中。


二十年来,进化出抗体的玛雅病毒感染者少之又少,由于抗体基因不能遗传,因此直到今天,整个舰队内,携带抗体的哨兵只剩下仅有的两人。


在冷冻纪元生活、生产所需的能源是一种凝结于冰川底部的矿物质,冰砂炭。冰砂炭分布范围极广,再生速度极快,燃烧效率非常高,燃烧所形成的废渣可以二次利用,是能源的不二之选。


但是,冰砂炭唯一的缺陷是开采难度大,需要舰队不断地派出能源开采队到矿洞去采集燃料,中途需要人工作业,因此身体素质优异、且感官敏锐的哨兵人种是能源部队的主力军。


每一个队伍都需要领袖,方舟舰队绝大多数深入冰原腹地的危险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两位更能承受严寒与伤痛的抗体者身上,他们通常会分别带领一支身体素质强健的哨兵,为舰队带回最纯净高效的燃料。


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索取更多的向导资源,以维持精神的稳定。


方舟舰队的五号舰是向导人种生活学习的地方,只要舰队上的儿童分化为向导,便会被带到五号舰生活。在五号舰,所有向导都会接受细致的培养与教导,成年以后,他们会正式开始为舰队工作。


瓷是这个月刚成年的向导之一,他在昨天按要求参加了向导素筛检。


向导每日除了精神力上的常规训练,还会根据个人不同的天赋与能力参加额外授课,一般来说,额外授课内容每个人只有一项。但瓷比较特殊,他在医科与野外技能这两项课程上都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因此,他被特批可以同时参加三项训练。


三项训练意味着瓷每日的休息时间不多,今天他返回宿舍时已是深夜,长时间的专注让他疲惫不已,唯一的想法便是回到宿舍好好地睡一觉。


只是,瓷没想到,在宿舍等待他的不是他的五名室友,而是从主舰来的一批医生与管理人员。


半分钟后,瓷因“紧急情况”被带上了前往主舰的摆渡车。在摆渡车内,瓷第一次见到了方舟舰队的舰长本人。


舰长和瓷握了握手,正色道:“你好,编号CN1949的瓷同学,现在有一件紧急事务要通知你,希望你不介意我直接派人将你带出来。”


一路来没人和他解释发生了什么,瓷现在也对来龙去脉十分茫然,回答:“您请说。”


“你和另一名本月成年的向导的向导素筛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我想你应该知道,舰队会将成年向导的向导素优先注射给能源部队的哨兵进行吸收测试。半个小时前,我收到了测试结果,找你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舰长神情严肃,“你知道能源一队和二队各自的领队吗?编号US1776与YU1929的两位哨兵。”


瓷当然知道这两人,应该说,整个方舟舰队没有人不知道他们。仅剩的两名玛雅病毒抗体携带者,舰队所需超过百分之七十的燃料都是这两个队伍从外面带回的。


瓷:“嗯,我知道。”


“监测中心用你的向导素给他们做了吸收测试,结果……非常惊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我们做了重复测试,仍然是一样的结果。”舰长道,“他们二人对你的向导素的吸收度都高达97%,这是前所未有的结果。”


瓷一怔,他自己也学习医科,自然明白舰长口中的数值有多难以置信,受提取手段制约,自然界中不存在100%的吸收度,一般来说,超过40%的吸收度即可判定该哨兵能够接受向导素来源者的精神安抚,97%已经是理论上的完美水准。


更何况,舰长说的是,“都”?


舰长继续道:“玛雅病毒抗体携带者的情况你应该有所了解,狂躁倾向比普通哨兵高出三倍,那两人必须接受高频的精神安抚才能保证精神稳定。所以,主舰希望你可以肩负起这个任务,你对他们的安抚效率是前所未有的。”


实际上,在舰长和瓷说出吸收测试的结果时,他便已经料到了接下来的这番话。


对于哨兵来说,向导是良药、是医生、是心理疏导者,哨兵的一生本就被非人的感官与精神折磨不休,向导数量又这么稀少,每年都有哨兵死于精神扭曲带来的休克或重度狂躁,更何况是情况更严重的抗体携带者。


舰长:“他们是能源队的核心,舰队一直会将出色的向导优先调配给他们,但我必须对你说明,对他们进行安抚工作具有很大危险性。携带抗体的哨兵已经进化出了类似向导的精神攻击能力,所以可能会对安抚者带来巨大的精神伤害。”


瓷:“您这么说,那就是有先例了。”


舰长话语一塞,最后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其实每一个安抚他们的向导都或多或少落下过精神或身体创伤。他们一个的临时向导刚申请修养,另一个的临时向导的精神网又受了严重的伤,现在实在是……你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瓷:“所以,我需要做他们两个人的临时向导?”


“是的。”舰长斩钉截铁,“我看过你的资料和训练结果,你的精神力非常优秀,向导素的分泌水平也高于普通的向导,更何况,还有这么惊人的吸收度。当然,我们会竭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


舰长说得直白,瓷也听明白了,自己几乎是为那两人量身打造的无害安抚剂,那两人对于舰队的作用目前无可替代,当然会将大量的向导资源倾斜在他们身上。要是靠他一个人就可以将两只“猛兽”安抚好,好处自然不必多说。


瓷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道:“让我先见见他们吧。”


摆渡车一路驶过连通各艘舰艇的通道,来到主舰,主舰是整个方舟舰队的核心,拥有舰队最重要的功能区,并没有居住区域,但美南二人是例外,他们就住在主舰的生物监测中心旁的一片单独的隔离区中。


隔离区由坚固的金属和钢化玻璃打造,当初这片区域是专门用作隔离玛雅病毒患者的,如今玛雅病毒已经丧失了传染性,这片区域便被用来给他们二人居住了。


起初,主舰并未将那两人与普通哨兵严格隔离,在美经历了一次严重狂躁,重伤了七名哨兵之后,他们两人才被挪到了隔离区,同样也是为了方便生物监测中心随时掌握他们的精神状况。


凌晨三点多钟,瓷跟随着舰长与几名随行的安保人员来到隔离区,舰长先让瓷戴上向导素阻隔器,阻隔系数调到最高。


舰长道:“我让他们在禁闭室等着了,你先在外面等一等,不要随意走动。”


瓷:“为什么在禁闭室?”


“因为禁闭室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两个对你的向导素反应太大,我不想出意外。”舰长叹道,“他们非常危险,对任何人来说都是。”


瓷微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禁闭室在隔离区的尽头,瓷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迈步进去,大片的灰白色映入眼帘。面对太过单一的色彩,哨兵其实是容易产生精神焦虑的,但是在冷冻纪元,白色是最多见的颜色。所以,并非每个哨兵都能胜任外出采集能源的工作。


隔着厚重的单面镜,瓷看见了他们。


两人各自坐在屋内方形金属桌的一角,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体恤、黑色长裤和军靴,手腕和脚踝都戴着钢铐,镣铐被一截铁链固定在墙壁和地板上,前后只能活动少量距离。


其中一人有一头与他们所生活的冰原格格不入的金发,他靠在椅背上,仰头懒洋洋地凝视着天花板发呆。那双蔚蓝色眼眸让瓷想起书中所描绘的、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再也看不到的大海,大海早已被冰川覆盖,消泯了踪迹。


瓷再看向另一人,很独特的墨蓝色头发,厚重的冰层下深湖的色彩,一抹浓郁的红色落在他的虹膜之上,仿佛殷红如血的落日。他坐得比金发男人稍微规矩一些,露出的手臂上伤痕更多。


即使坐着,瓷也能看出两人都很高大,他们的衣服下是蓬勃有力的躯干与四肢,能爆发出普通人类无法拥有的豪迈力量。体能、速度、愈合能力、极敏锐的感官,他们很幸运地拥有了这一切,却又不幸地必须承受变为怪物的代价,永远地生活在无尽的噪音与精神的撕扯中。


他们的脖子上都戴着一只严丝合缝的黑色金属环,颈环连接他们的神经,全天候监控着他们的精神和身体状态。


两个暂时安静匍匐的野兽。


“那是能源一队的队长,美利坚。”舰长指了指金发的男人,又看向另一位,“这是二队的队长,南斯拉夫。”


瓷来到镜子边,注视着两人,忽然,两个哨兵却一齐转过头,望向他的方向。镜子是单向的,里面无法看到外面的景象,但瓷还是莫名觉得,他们看见了他。


屋里的美坐直身体,铁链清脆的摩擦声和他带笑的声音一同从传声器中传来:“你们把那个向导带来了,对吧?我能闻到他。”


南没有反驳美的话,而是提醒道:“或许你们应该升级一下阻隔器。”


哪怕那个向导的气味藏得再好,哪怕只是微毫,他们也能感觉到,对方就近在咫尺,只与他们隔着一面镜子。


周围的工作人员顿时警戒万分,立马将瓷围在身后,让他远离镜子。


要知道,瓷不仅戴了高性能的阻隔器,禁闭室的建造材质本身也有阻隔噪音与气味的功能,可即使如此,那两人却依然能闻到瓷的向导素,这种非人的、怪物般的感官。


“别磨蹭了,你们把他带来,不就是为了把他交给我们吗?”美遥遥喊着,漫不经心地警告,“我已经五天没有接受安抚了,再不给我们新的向导,我们恐怕就要发疯了。”


舰长知道,美的警告可不是随口说说的,他的狂躁倾向已经非常高了,此时此刻能还算平和地坐在这里,已经是经过控制的结果,南也不容乐观。


舰长打开传声器,喝道:“给你们?然后你们又把他弄进医院?在你们反省完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前,我不会把他交给你们中任何一个人。”


听闻这话,南诧异地一抬眸,露出几分无奈:“舰长,这回把向导弄进医院的是美,又不是我,没有必要搞连坐吧?”


“有必要。”舰长道,“你们这种态度,他谁也不会见。”


“行,我反省,我态度端正地反省。”美抢话道,“之前都是我做得不对,我发誓,进医院之类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怎么样,让他来见我吧?”


舰长神色阴沉,美这些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哪次不是保证得好好的,转过头就要到医院去看他的向导。南也是,他虽然比美稍微好些,不会像美那样把向导折腾得惨不忍睹,但也仅此而已,他们的向导向来是要在医院当病友的。


舰长还想开口,瓷却道:“我去和他们谈谈吧。”


舰长转头望着瓷,迟疑片刻,最后还是点了头,叮嘱道:“不要离他们太近,也不要说任何会造成哨兵情绪波动的话,我会随时注意情况。”


瓷:“嗯,我明白。”


舰长:“把门打开。”


美还在屋里辩解,鞋跟焦躁地踏着地面,禁闭室的门却忽地开启,一道陌生的纤细人影出现在门边。他的到来,让整间屋子陷入了难耐、灼热而紧绷的寂静,一片坚固的冰原忽然有了裂痕。


一张神色清浅却容色美丽的脸庞,发丝和眼眸都是纯净而浓郁的黑,冷冻纪元不再有光污染,长夜深空也是这样的颜色。人种和外貌实际上并没有关联,但出于本能,在哨兵眼里,向导总是比其他人更美,更何况,是一个本就精雕细琢的宝物。


他的视线静静扫过二人,隔着桌子坐在了他们对面。


“你们好。”他道,“我叫瓷。”


美南二人都没想到,舰长竟然会真的把那位向导放进来,而且还是独自一人,这不亚于将一只稚嫩甜美的白兔放进狮虎成群的血腥洞窟。


但白兔本人却似乎并不畏惧他们,不像他们从前拥有过的那些向导,望向他们的视线里总是饱含恐惧。


一瞬间,瓷便能感受到两种截然不同、但同样凶狠强悍的哨兵的气息包围了他,让本就狭窄的禁闭室更加压抑。二人的精神波动被禁闭室外的工作人员监测到,舰长立刻警告他们收敛,否则会马上让瓷离开。


被精神力如此强悍的哨兵包围的感觉并不好受,瓷不由得渗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坐着,精神网塑造出密不透风的高墙。


“……老天……老天,这个味道。”美的虹膜顷刻间便覆盖了一层血丝,他的咬肌鼓起,四肢也紧绷起来,铁链发出骇人的拽响。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向导,因渴求而感到喉咙烧灼,“完美得不可思议。”


南那双红色的眸子也将瓷锁入其中,这股浓郁的向导素,让他被病毒改造过的大脑中的暴虐因子与占有欲节节攀升。他开始庆幸舰长用铁链将他们栓在了这里,这个向导看上去年纪很小,他不想做出些伤天害理的事。


他们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个怪物,很难被任何人所救赎,但是现在,良药就摆在他们面前,美梦一般,让灵魂沸腾。


“请你们冷静,我来只是想和你们谈谈。”瓷垂着眼眸,声音轻缓而平和,“主舰希望我从今往后作为你们的临时向导,负责你们的安抚工作。我想我的人身安全很大程度上掌握你们手里,所以我希望两位队长可以尽力配合我的工作,无论是什么方面,你们能答应我吗?”


话音落下,禁闭室内寂静蔓延,那股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虽然没有消失,但也不再那么肆无忌惮地增长。一直站在禁闭室外观察这一切的舰长暗自点头,瓷是一个很优秀的向导。


半晌的沉默后,一道声音打破寂静。


“你多大了?”


瓷抬头,望向突然问他这个问题的南,诚实地回答:“刚成年。”


“这么小?”美诧异道,“怪不得我们之前从来没试用过你的向导素。没问题,小向导宝贝,你说的话我都答应你,所以你会接受这份工作的,对吗?”


先不谈美是否能做到,至少他口头上愿意给出承诺,舰长等人也是见证,如果后续真出了什么意外,好歹有个说法。


瓷又望向一旁的南,眼神像是在问他“那你呢”。


说实话,南一想到舰长让刚成年的孩子来执行安抚他们这个任务,即使自己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他也感到微妙的愧疚。从前对接他们的向导都是有丰富经验的人,年龄也和他们相差不多,只是,那些向导修养的修养受伤的受伤,基本被他们消耗干净了。


这一回,主舰派了一位刚成年的向导同时负责他们两个人,负担和危险性成倍增加。


说来也不可思议,年少的向导往往向导素还不稳定,吸收度达不到要求,他们做过那么多次吸收测试,从来没有和年纪小的向导成功匹配过。这一次,他们不仅成功了,而且是和同一个人。


他和美的精神图景毫无相似之处,按理说不可能同时和一个向导如此契合,可是事实却就是如此。


南不得不承认,他需要瓷,非常需要,于是他叹道:“我也答应。”


瓷站起来,转身望向单面镜,朝着外面点了点头,禁闭室的门打开,两个哨兵各怀心思地注视着他离开。


接下来的一周,瓷进行了专门针对美南二人的精神安抚训练,两人情况不同,瓷必须完全掌握他们各自精神域的特征。


他即将从五号舰搬出,搬到主舰隔离区内的另一间单人宿舍。舰长为他准备了一个手环,手环连接着监测中心对那两人精神与身体状况的实时监控,如果他们有一项指标超过阈值,就会向瓷发出警报。


除此之外,舰长还告诫他,虽然这件事出于自愿,哨兵和向导之间也会产生本能的相互吸引,但还是建议瓷不要和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发生关系,因为他们目前的精神状况很有可能随时被“本能”支配,瓷和他们的肢体力量差距悬殊,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是有先例的。


鉴于先例的严重性,舰长特意让人在瓷的手环上增加了一重保险,加了一蓝一红两个按钮,长按三秒,立刻通过美和南戴的神经颈环向他们注射高强度麻醉剂。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后,瓷正式搬进了他的新住所。


今天下午,瓷将尝试进入一次二人的精神图景。他们的精神域破碎的地方太多,理智与狂躁彼此互搏,岌岌可危,瓷必须先留下自己的印记,方便之后进行正式安抚。


美和南已经各自进入了精神安抚室,监测人员给他们注射了适量的麻醉剂,让他们陷入沉睡。


瓷首先来到了美的安抚室,美带给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锋利乖张上,彻底安静下来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倒是很新奇。


进入精神图景的过程比预想的顺利,虽然偶尔会触发美的本能攻击反应,但得益于瓷的向导素与他如此契合,很快便能将躁动的趋势安抚下来。


即使如此,初步尝试结束后的瓷还是感觉头晕目眩,他离开安抚室,询问在走廊上观察情况的舰长,这个结果是否可行。


“非常好。”舰长赞许地回答,“实话告诉你,你是第一个能自己走出来的。噢,抱歉,也许我不该这么说来增加你的负担。”


休息了半个小时后,瓷来到了南的安抚室。


南的情况比美更糟一些,他精神域的伤痕更深,有些受损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到了倾塌崩裂的地步,堪堪靠着他自身的力量维持着理智。


观察着南的图景,瓷心中有些吃惊,南的精神域明明更动荡不安,但他表面看上去反而比美更加镇静,不知是他对精神的控制力更强,还是习惯了忍耐这种煎熬。


基本探查完了南的精神域后,瓷长出了一口气,坐在床边仔细思索起来。


安抚哨兵并没有模板可循,怎么才能找到最佳的方式,得靠向导自己去摸索。现在一下塞给他两个哨兵,一个比一个情况糟糕,光是想象,瓷便觉得棘手。


“怎么样?”


床上的南冷不丁地开口,瓷抬头望去,发现南不知何时已经从麻醉中苏醒。那双深红的眸子望着他,声音带着干燥的沙哑,和一丝细微的笑意。


南:“我还有得救吗?”


瓷:“我会尽力的。”


“你还真是诚实啊。”南感慨道,“你难道不应该笃定地说‘你有得救’吗?就像以前那些向导一样?”


“你的情况你自己最清楚。”瓷回答,“我只说我能做到的。”


南一顿,饶有兴致地笑了,他从床上坐起,道:“实在是抱歉啊,你刚成年,就要做这种又辛苦又危险的工作。”


瓷不会在这件事上和这两人客套,这份工作的确辛苦又危险,光是今天的初步探查就耗费了五六个小时,给他带来的精神负担可想而知。


疲惫之中,瓷深深理解了自己的几位前辈为什么时不时就要申请修养——这恐怕还算是最好的结果。


瓷站起来打算离开,南问:“不再多留一会儿吗?”


瓷摇摇头:“我想回去休息了。”


瓷转身离开,南却忽然起身,按住了他正欲开门的手,从身后将他紧紧抱入怀里。南一只手臂搂着他,另一只手轻松解开他脖子上的电子阻隔器,将它扔手扔到一边,低头在瓷颈后吻了一口。


“在我们面前,你不用戴这个东西。”南低声笑道,“没有用哦。”


自从试过瓷的向导素之后,其他任何一个人的向导素都味同嚼蜡。这些天瓷为了满足他们的胃口,被抽取了不少向导素,腺体还红肿发热着,没有恢复好,亲上去如同柔软温热的果冻。


腺体是很敏感的地方,瓷心中一惊,下意识抬手去挡自己的腺体,南也毫不在意,亲在了他的手指上。


“别怕,我只是想抱抱你。”南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年轻向导的身体紧绷了起来,瓷加速加重的心跳也在感官敏锐的哨兵面前一览无遗,“其实你还是很顾忌单独和我们共处一室吧?没关系,我能理解,如果你真的很害怕,你可以麻醉我,我不阻止你。”


南高大的身影密不透风地将瓷笼罩,纹丝不动地磐石般圈着他。要说害怕也算不上,谁突然被人抱住都会吓一跳的。


最后,瓷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南队长,如果你想抱我,你可以提前说一声。”


南笑着又收紧了手臂,他愈发觉得瓷本人和他的向导素一样,万里挑一的独特,又一种难以言明的可爱:“提前说你就会同意?”


瓷心想,不是一定会同意,至少给他一个心理准备吧?


见南没有松手的意思,瓷忍不住轻轻一抿嘴唇:“刚才体谅我年纪小又辛苦的人不是南队长吗?现在不让我去休息,又是什么意思?”


“不矛盾啊。”


强词夺理,瓷无奈极了,南的怀抱太热,他不适应地挣脱了一下,但和哨兵比力气是无稽之谈,当然无济于事。


这时,门外走廊忽地响起一阵快而稳的脚步声,门也很快被人打开。


美站在门外,他的出现让整个房间又多蒙上了一层危机四伏的阴影,他迈步走入,反手将房门关上,蓝眸微微眯起,声音含着戏谑:“我就说小家伙怎么在你的安抚室耗了那么久,原来是走不了啊。”


南笑了一声:“那你又是来干嘛的?”


美来到瓷面前,微微弯腰直视他,手指托起瓷的下巴:“我?我当然也是来找我的向导的。宝贝,你现在属于我们两个人,你可不能太偏袒这个家伙,明白吗?哨兵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瓷被南拥抱着,面前还被美堵住去路,他知道自己无处可逃,干脆放松下来,还能省些力气,静静道:“美队长,准确的来说这只是临时工作,如果你们能遇到契合度比我更高的……”


“不,只有你。”美缓缓抚摸瓷干燥的嘴唇,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治好我们唯一的药。”


美倾身吻住瓷的嘴唇,他的吻比南的更重更肆无忌惮一些,紧捏他下巴的手指,让他没有拒绝的机会。瓷有些喘不过气,南抱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得到了美一个阴沉不满的眼神。


南松开瓷,拍了拍瓷的后背,对美道:“好了,别发疯,他需要休息了。”


美:“你不让他走,反过来让我别发疯,你不觉得好笑吗?”


美话音刚落,舰长和一群监测中心的工作人员快步赶来,个个神情紧绷。瓷没有按时离开房间,而眼下是造成这个结果的最糟糕的原因,看见美南二人把瓷堵着,舰长恨铁不成钢,气得不轻。


“舰长,我早就和你说过主舰安保的效率该提高了。”美回头看着他们,对舰长懒懒开口,“如果我们真打算对他做什么,就凭你们这个速度,你们觉得来得及?”


舰长沉着脸喝道:“你们两个还待在这干什么?瓷向导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你们给我回宿舍去!”


包括舰长在内,来的人大多都是普通人,没有仪器便察觉不到哨兵的精神波动。但瓷却能感受到两人的心绪,他们极度地反感这些人的到来,躁动正在积聚,情绪波动得令人不安。


“哪里完成了?以前不都是二十四小时陪的吗?”美故意摆出一副不解诧异的姿态,“如果没有向导在旁边的话,反正我是睡不着觉的。”


美转头望着瓷,又换上可怜兮兮的模样:“小家伙,你既然接受了这份工作,不应该对我们负责到底吗?”


瓷抬头看向南,南笑了笑,接话道:“也许我们应该住在一起。”


瓷沉默片刻,上前一步,对舰长道:“舰长,麻烦占用您点时间,我想和您谈谈。”他回头扫了两人一眼,“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瓷来到走廊上,和舰长谈话的过程中,他能感觉到身后不快的情绪越来越重,他们不希望自己和别人说太久的话,正在用这种方式催促他尽快结束交谈。


来自哨兵的警告显而易见,瓷并不担心自己,他更担心这些工作人员的安全。他向舰长做下最后的保证,打开门看着两人,无奈道:“回去吧。”


南:“回哪里?”


瓷:“我宿舍。”


瓷的房间离二人各自的住处都不远,在一个相对隐私的角落里,瓷用虹膜与身份识别卡打开房门,美和南跟了进来。


“你居然说服了舰长那个老顽固,宝贝,我很好奇你和他说了什么。”美心情颇好,大方地在沙发上坐下,如同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居然真能同意我们在你这里过夜。”


“舰长不是给我机会,是给你们机会。”瓷脱下外套挂好,淡淡道,“他说希望你们能管好自己,照顾好我,不然就让我回五号舰住。”


“……啧。”美烦躁地一咂嘴,“我就知道。”


“还有,我要提醒你们一声,我不希望你们对我产生太大的依赖性,你们对向导素的依赖太严重了,这对你们的身体没有好处。”瓷道,“虽然我负责治愈你们,但你们自己应该有这种意识吧?”


依赖瓷的向导素,这对于美南二人而言甚至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他们已经注射瓷的向导素一星期了,每次都是超剂量,该形成的依赖,早就形成了。


“依不依赖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瓷。”南走到瓷身边,低声道,“放心,我们答应过你会配合你的,也不会对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嗯,尽量。”


美冷哼一声:“的确,你现在可是唯一有能力彻底治愈我们的向导,要是把你精神和身体弄坏了,不是自讨苦吃吗?所以放心好了,能控制的时候我会控制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的保证都掺杂了一些诸如“尽量”“能控制的时候”之类的条件,不过,瓷可以理解,大部分哨兵都无法百分之百保证自己能随时保持理智,更何况对于他们,狂躁和精神紊乱如同家常便饭。


瓷让他们自便,转身回了卧房,不一会儿便传来沐浴的水声。


洗漱完后,瓷侧身躺进被窝里,闭上眼,困意便席卷而来。他今天实在太累了,从没有什么事能比应付那两个哨兵更让他觉得心有余力不足的了,只是,还没躺下半分钟,卧室门便被推开。


美扔掉外套,踢掉鞋子就蹭了上来,胸膛紧贴着瓷的后背,手也搂紧他的腰,在他颈后深深地嗅了一口,道:“你没有锁门,是特意给我们留着吗?”


瓷头也不回,困倦地回答:“我只是不想你们把门弄坏。”


“可爱的理由。”


瓷不再说话,也许美听上去觉得可爱,但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美先一步把能嗅到瓷向导素的最好的位置霸占了,南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瓷的面前躺了下来,当然,这个位置也不坏。瓷大抵是真的累极了,南亲上来时连眼皮都没抬。


南也只是浅尝辄止,亲吻太久也许会一不小心引发他的结合热,那就是大麻烦了。他握住瓷的手,抚摸珍宝般轻轻摩挲他的手指。


他们入睡时是不能忍受一点噪音的,但是再坚厚的墙壁,也平息不了他们大脑中来自精神深处的嘈杂。即使以前也有向导陪伴,但那种永不停歇的低语与嘶鸣震耳欲聋,无时无刻不在把他们推向崩溃的深渊。


但是,此时此刻,瓷的呼吸声很宁静,心跳声很安心,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也不再令人讨厌了。过往无数个不安的夜晚,在此刻,都奇迹般地变得温柔起来。


并不是因为这些声音消失了,仅仅是因为它们来自瓷,来自他们唯一的良药与救赎。


瓷带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滚烫的、跳动不息的烈焰,降临在无尽冰原上的一簇耀眼的生命之火,足以融化坚冰,抚平冰痕之下的创伤与痛苦。


他们想沐浴在这片烈火之中,焚毁一切,再重获新生。






Tbc.


【彩蛋关于美和南的一次精神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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