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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瓷】温柔刀 (中)

▍黑道与黑医







黑色绒面眼罩被从脸上摘下时,外界突兀刺入的强烈光线让瓷忍不住皱眉。他缓缓睁开眼睛,直到被剥夺视觉长达数小时的双眼渐渐适应午后的日光,他才终于看清眼前这栋建筑物的模样。


一栋由宽阔平层组成的双层小楼,墙饰装潢十分现代化,庭院周围是错落有致的橡树与郁金香,如果忽视那几个毫无死角地监控着这栋房屋的仿真绿植摄像头,这里无论如何称得上一处清净宜人的居所。


美的部下解开锁住瓷的手铐,瓷揉了揉略显僵硬的手腕,走下车。金发的首领靠在另一辆车边抽着烟,身旁多了个瓷从未见过的男人。男人一身深蓝色的西装,领口上别着一支钢笔,手中拿着打火机与和美抽的烟相同品牌的烟盒——能为首领点烟的人,大概不会是普通的下属。


今天早晨,美派来的画像师已经收集了瓷关于那天在罗德港口碰见的疑似为康塔斯中层干部的外形描述,前前后后花了近两个小时,接着他便被蒙住双眼带上车,一路颠簸来到了这里。


“怎么样?”美咬着滤嘴,含含糊糊地开口,“这个居住环境比你在莫特黑文那小地方好多了吧?”


从事实上讲,美的话的确没错,瓷不打算在这些无关紧要的方面去和自己当下的保护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扣押人争辩,转而问:“还有我需要知道的吗?”


“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其他开支你可以罗列清单发给这部手机里的联系人。”美抛给瓷一部新手机,瓷打开看了看,通讯录里只有唯一一个联系人,“By the way, 禁止给手机设置任何密码。”


“你答应给我的钱是不是应该分期支付一下?”瓷眨巴着眼睛,十分坦诚,“不然万一等你找到那个中层干部就出尔反尔把我杀了,我岂不是太可怜了?”


美闻言笑了一声,他悠悠上前,抬起胳膊勾住瓷的肩膀,俯身低声道:“不得不说你的经济头脑比绝大多数医生要好……没问题,甜心,给我一个账户,你每在我这里多待一天,我就付给你五万美金。等我把康塔斯那个家伙揪出来后,我再一次性付清剩下的,没异议吧?”


瓷轻轻勾住美的手指,却只是将他的手臂从自己肩上撂下:“没有异议,我之后把账号给你。”


说完,瓷便转身朝屋里走去,美饶有兴味地盯着瓷的背影,捻了捻手指,稍稍回味了一番刚才那柔韧指腹的触感,心情颇好地回头对华盛顿道:“去总部。”


自从被美丢在别墅后,接连两天,瓷都没能再和他见面。不过,瓷对一个黑道首领的行踪也不感兴趣,没有人来打扰他的清净正合他意,虽然是被迫休假,但也不失为一个修养的好机会。


美也的确按照约定每日定时往瓷提供的银行账户汇款,并表示这些钱在税收上绝对合法合规,瓷不必担心日后被咄咄逼人的国税局找上门。


搬入这里的第三天,瓷无所事事地将整间屋子所有抽屉橱柜都翻了一遍,他的手机被禁止访问网络,唯一的娱乐活动只有电视和书房里的书——大部分是美国漫画和史蒂芬金的小说。


瓷在厨房酒柜里发现了一些叫不出品牌的威士忌,美没有禁止他随意使用屋里的物品,第三天夜里,他便拿了一瓶出来,再从冰柜中装了一桶冰块与两瓶可乐。


瓷并不是滴酒不沾的人,只是碍于平时工作没什么喝酒的机会,若是有空闲,像现在这样小酌几杯也不错。他回到客厅,将威士忌倒入杯中,加三颗冰球,再兑进一些可乐,浅浅尝了一口,不由得一挑眉。


不得不说,美这样上流阶层的家伙在品味上应该是毋庸置疑的。虽然瓷不是一个品酒专家,但即使是他这样的外行人,也能感觉出来这酒一口价值千金。


于是,当美打开大门走进来时,见到的便是满身酒香躺在沙发上小憩的瓷,以及茶几上那瓶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苏格兰波摩。


来这里其实在美今天的日程之外,但一时兴起对他来说是常事,更何况今天的交易对手非常识趣,谈话进行得很顺利,没有动一枪一弹。坐上返程的车时,美看时间还早,便叫司机顺路来这边看看两天不见的小医生过得怎么样。


现在看来,小医生过得相当滋润。


美开门的动静并没有惊扰瓷,他倚在沙发的靠枕上,眼下染着被酒气酿出的微醺酡红,连吐出的呼吸都泛着小麦香。


美站在沙发边望着瓷,觉得这小医生实在有趣,虽然他的确暂时没有过河拆桥杀了瓷的想法,但这不能改变瓷如今实实在在正被他软禁监视的现状。反观瓷,随遇而安,不像是被拘禁,倒像是来度假。


瓷的手机掉在了地毯上,美随手捡起,毫不客气地点开通话记录。瓷今天上午联系了一次美为他安排的家政人员,对方会向美汇报通话内容,这次通话也没什么奇怪之处,只是点了几道中式菜。


真正引起美注意的是,在下午一点,瓷还拨出了一个陌生号码。


美一眯眼眸,直接按下了回拨键。


十几秒后,通话被接通,传出一个操着拉美口音的男声:“Doctor?”


“晚上好。”美笑着开口,“我是瓷医生的男友,现在在查岗,我发现我的宝贝下午一点给你打了电话,请问你是哪位?”


电话那头维持了一阵古怪的沉默,随后对方才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上周五那个人吗?那个穿黑风衣的人?”


上周五正是他和瓷在诊所遭遇康塔斯袭击的日子,美稍一回忆,便想起自己的确在公寓楼地下室碰上了一对刚从诊所离开的拉美夫妻。


还不等美给予任何回应,电话里的男人便开始连连解释:“听着先生,我只是瓷医生的病人,我是有家室的,那天我旁边的女人就是我的妻子。”


“哦?”美顺着对方的话反问,“我倒是第一次见一位医生会把病人的号码记得滚瓜烂熟。我的宝贝有那么多病人,更何况他最近都休假了,他为什么偏偏要给你打电话?”


“因为我原本预约了今天周一去找瓷医生复查,瓷医生通知我说临时有事休假所以要另改时间!”男人听上去似乎因美的咄咄逼人而恼火了些许,“老天,你们白人都喜欢这么审问别人吗?瓷医生的医术很好,但他的眼光可真差!再见!”


说完,男人便挂断了电话。


美满不在意地拿下手机,信口拈来的几句谎话或是惹恼瓷的病人完全不会带给他任何负罪感。然而,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忽地从他身后响起。


“用这种态度擅自给我的病人打电话,这就是你的教养吗?首领先生?”


美回头一看,瓷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靠在枕头上看着他。酒意让那副面庞的极致美丽变得更加真实柔和,即使是冷淡而略带愠怒的神色,也丝毫不让人觉得不近人情——怒全都被酒气氲成了嗔。


“教养都是给外人看的。”美将手机扔回瓷的怀里,意味深长道,“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很有教养。”


美转身拿起桌上的酒瓶,轻轻一晃:“苏格兰1号酒窖的波摩1970,落槌价42万美金,你今晚至少喝掉了30万——眼光不错嘛,一下就选中酒柜里最贵的一瓶。”


瓷从沙发上坐起,打了个哈欠:“既然贵就不要随便摆在这里。”


“是这里的酒柜中最贵的,但是是我所有藏酒里最廉价的。”美补充道,“这种酒就没必要加可乐了,加点冰就好,原汁原味。”


瓷抬起头,朝着美伸出手。


美:“……你还要喝?”


瓷:“不是你说的吗?原汁原味。”


美忍不住一弯嘴角,将酒瓶递给瓷,看着他将瓶中剩下的酒液一滴不漏地全都倒进了杯中,略显不满:“上次在曼哈顿请你喝酒你不喝,现在趁我不在,自己倒是喝起来了。”


瓷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松手让杯子落在地毯上。他微微皱起眉,直到喉中因酒精而泛起的火烧般的辛辣稍稍退去,才又躺回沙发上,将柔软的靠枕抱进怀里,脸颊蒸腾着温暖的绯红。


美在沙发另一边坐下,撑着脸颊欣赏眼前的美景——是的,美景。他参加过无数推杯换盏的酒会,大部分时候,一个喝多的醉鬼是煞风景的东西,但是,眼前半醉半醒的人,的确称得上一声美景。


“不妨告诉你一件事,”美慢条斯理地开口,“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想和不知底细的家伙上床。”


瓷淡淡道:“所以呢?你想说我不是一般的情况?”


“甜心,你有时候真是直白得可怕。”美笑了两声,“好吧,你说对了,有时候人不得不承担一些风险。”


美来到瓷的面前,弯下腰,在那双被酒精浸润的唇畔上落下一个吻。两人都未闭上眼,一对蓝宝石尚且清明,那对黑曜石早已朦胧。美拿不准黑曜石的主人此时此刻是否还有残存的神智,但无论如何,这双唇、还有唇间的波摩酒香,比他想象的更加迷人。


就在这时,美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美“啧”了一声,不得不暂且中止了这道令人沉溺的吻。能直接打他电话的人并不多,起码也得是英法或华盛顿这样拥有高层权力的核心干部——这种时候打来,总不至于是来祝他一句晚安好梦的吧。


来电人是华盛顿,美接起听了几句,渐渐凝眸,挂断电话后,他对瓷道:“我的副手告诉我那天那辆无牌车找到了,我现在要亲自过去一趟——抱歉,甜心,只能下次了。”


瓷没有太大反应,而是闭上眼,头往一侧靠了靠:“再见。”


美:“别在这儿睡,回卧室去,半夜掉到地上可没人管你。”


头脑与四肢都昏昏沉沉,瓷轻轻呢喃了一句“懒得动,你带我”,便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宿醉的代价便是第二天早晨的头痛,瓷皱着眉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卧室。他不是喝了酒就脑袋空空的人,昨晚的事他大体记得,记得那个不明不白的吻,也记得应该是美把自己送上来的——除了美也没有别人了。


瓷打着哈欠走下楼,想去厨房给自己做点醒酒的东西,余光却瞥见两只搭在茶几上的黑色皮鞋尖。瓷定睛一看,只见美正独自坐在客厅,腿上摆着一台平板,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


美:“早——哦不,应该说中午好。”


瓷被高度酒麻痹一整晚的嗅觉这才后知后觉萦绕在屋内的烟味,他微微皱眉,站在楼梯边望着他:“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栋房子是我的房产,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美没好气地反问,他将手中的平板扔在茶几上,“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那天看到的那辆车。”


瓷走过来拿起平板,亮起的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辆黑色轿车,车身不知为何湿淋淋的,背景是一片湖。


“看起来很像。”瓷放下平板,“你们怎么找到这辆车的?”


“那天那辆无牌车后来驶入了一片监控缺失区域,无法锁定位置,很有可能是打算在那片区域里弃车。”美回答,“不过幸运的是,我的人在那片无监控山路附近找到了一个巡林员,他那天晨巡时看到有人把车开进了禁行路段,而当他找过去的时候,那里又什么都没有,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的描述和那辆无牌车是吻合的,事实证明我们确实也找到了一辆——从湖里捞出来的。”


瓷:“那么有发现什么吗?”


美:“什么都没有,车里空空如也,车载设备数据也全都删除了。康塔斯的首领前几年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这两年忽然学聪明了,在信息保密上一直做得很好,嘁……又让我白跑一趟。”


看着美蹙眉咬牙,瓷也帮不上什么忙,转他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着里面的食材思索一阵,最后挑出新鲜的西瓜、西红柿和芹菜,洗净切好倒进了榨汁机。


果汁榨好后,瓷十分贴心地为美也倒了一杯,美尝了一口,立马就皱起鼻子把杯子推得远远的:“为什么要喝这种难以下咽的东西?我安排的厨师不够好吗?”


“这是解酒用的。”瓷悠悠回答,喝得倒是毫无负担,“效果很好,你下次喝多了可以试试。”


实际上,为那辆车的事来找瓷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就算瓷真能确定他们找到的这辆车就是那辆无牌车,这辆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的车对于他们来说也毫无价值,美心知肚明。


但兴许是昨晚那个吻的确让他有些耿耿于怀——他将这归因于瓷长着张可以让人暂时抛开原则的脸,以至于美揣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今早九点多就来了。


然而,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坐了两个多小时,他唯一得到的只有一句“你怎么还在这儿”的质问和一杯稀奇古怪的蔬果汁。


仔细想想,美自己都为自己这无端浪费时间的行为发笑,两个小时,他八年前端掉一个在他地盘上撒野的小家族的总部也就花了两个小时。


美拿起外套想出门,却又听见身后那人开了口——


“我想出去走走。”


美顿了顿,回头问:“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在讨好我吗?”美道,“那手段未免也太低级了。”


“说要负责我安全的人不是你吗?”瓷微微一笑,“那对于我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你身边呀。”


“算你走运,甜心,我今天下午正好要去参加一个私人俱乐部聚会,带上你也不是不行。”美看上去兴味盎然,轻快的语气昭示着他此刻心情还算不错,“走吧,带你见见世面。”


美国纽约州中西部的五指湖群,其得名于湖区内狭长形似手指的冰川湖,塞内卡湖是十一个湖泊中的深度与广度之最。湖东坐落着纽约州唯一的国家森林公园,湖西则是景致宜人的旅游小镇与连片的葡萄酒庄。


在距离塞内卡湖湖畔不远的绿茵地上,修建着一家私人高尔夫球俱乐部。北美有相当多的精英沙龙,传统的白人富豪与政客偏爱用这种方式彰显自身地位,划规出最同质化也最利益固化的社交圈,再冠之以艺术、运动等更为冠冕堂皇的称谓。


在来到高尔夫球馆前,瓷被安排换了身衣服。他老早便见美穿得西装革履,本以为自己也会是正装打扮,却没想到送到他手里的是一套偏运动风格的休闲装,polo领的设计简约大方。


瓷:“到了之后我应该做什么?”


美:“听我的话就行。”


瓷不置可否,跟在美身后下了车,看到几日不见的英法二人也从另一辆车走下,他朝着他们微微点头,算作问候。


英露出了短暂的惊讶神情,似乎瓷出现在这里是件不太合理的事。


今天的聚会规模不小,大厅内已经林林总总来了二十号人,美的到来让整个社交场合变得更加热烈。正如美所说,他可以很有教养,至少在这些需要适度堆砌无用礼节的场合,连寒暄都十分优雅。


瓷站在一旁沉默而略带兴味地观察着眼下的一切,作为医生,他观察得更多的是人的生理本质——器官、骨骼、肌肉,这种能够进一步观察人们精神本质的机会不可多得。


一名三十岁上下、身着显眼的香槟色西服的白人男性朝美走来,他展开双臂,用比周围的客人们更高调的语气颇为熟稔地喊了一声美。


“好久不见!上回的高尔夫比赛你没有来参加实在是太可惜了。”男人笑道,“要请动你这个大忙人真不容易。记着,二十分钟后贵宾厅,球具都准备好了,我先去和议长一家打声招呼,你过去等我,我们俩下午必须分出个胜负。”


男人风风火火地走向下一个社交目标,此类人一看便是在社交圈中玩转得如鱼得水的翘楚,而且听他那股随意的腔调,想必是美的熟人。


瓷:“那是谁?”


美:“你想听简洁的回答,还是详细的回答?”


“简洁的回答是什么?”


“An idiot.”


瓷忍俊不禁,又问:“那详细呢?”


“西蒙·坦尼斯,纽约州议员,母亲是州政府预算办公室主任,父亲是地产大亨,他们家族手里握着许多土地,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和他谈谈几个土地许可的事。”美低声和瓷耳语,“要不是不想应付IRS,我不会来找他,更不会来参加这么愚蠢又浪费时间的活动。”


“但他看上去和你很熟的样子。”


“这就是我把他叫白痴的原因。”


半个小时后,美才不紧不慢地来到了贵宾厅。西蒙已经到了,他面色如常,对美的看似无意的迟到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要么是习惯装模作样,要么是真以为这不过是无心之举。


几名穿着制服的高尔夫球童正仪容得体地站在开球区边,每个人身后都整齐地码放着各种型号与品牌的的球杆。瓷扫了他们一眼,哪怕室内暖气很足,那些球童们的衣服对于当下这个季节来说也显得过于轻薄性感——显然,这位热情的议员为美安排了一些声色犬马的余兴节目。


美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他们一眼,脱起西装外套。一名球童颇有眼力见地上前,恭恭敬敬地伸手想接,美却手腕一转,将衣服扔在了身后瓷的怀里:“不用,我带了自己的球童。”


瓷拿着美的衣服,这才明白自己今天来这里真正扮演的角色。


“……哇哦,我才注意到,你带了个尤物来。”西蒙缓慢而惊诧地开口,美身后的人一身普普通通的马球衫和运动长裤,在各色招展的人堆中实在不起眼,这才害得他完全没正眼瞧,还以为瓷是哪个端茶送水的侍应生。现在仔细一看,也难怪美对他养的这些球童兴致缺缺,“从哪里找来的?我可要好好问问。”


“医院。”美回答,轻佻的语气让人实在猜不透他话里真假,他走到开球区,看了一眼球场地形图,“九洞比赛是吧?那就不废话了,我先开。”


说完,美朝着瓷伸出手:“甜心,给我个45.25英寸、9.5度的一号杆。”


瓷对高尔夫球一窍不通,也不知道架子上那十多种长短形状各有不同的球杆在作用上有什么区别,困惑道:“哪个?”


美:“……第二个架子第三排第一个。”


指向性明确的要求比美那番外行人根本听不懂的描述好得多,瓷按美说的取下球杆递给他。一旁的西蒙则面露古怪,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他看起来还有点不熟练。”


美:“没关系,漂亮的宝贝蠢一点是可以被原谅的。”


美戴上高尔夫手套,甩杆击球,第一杆开球312码,瓷也不明白这大概是什么水平,但看美明朗愉悦的神情,应该是个相当不错的成绩。


一旁的西蒙鼓起掌来,连连夸赞几句,朝瓷笑道:“小家伙,帮我也拿个……”


美却打断了他,似笑非笑:“嘿,使唤你自己的人。”


“OK, OK……”西蒙尴尬地摊手笑笑,略显悻悻地叫来自己的球童。


西蒙开球后,其他专业的球童都尽职尽责地跟着两人下了场地,但比起在冷嗖嗖的球场上无所事事地晃悠,瓷这样不专业的球童还是选择坐在屋里等美回来。


高尔夫球是个十分冗长的运动,瓷边等边时不时尝尝桌上的甜点,没多久便感觉昏昏欲睡。就在瓷快要睡着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一位穿着工整的黑西装、拎着公文包的男人推门而入。


男人的到来似乎提前通知过正在打球的两人,美和西蒙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后者笑着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对美道:“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家两个月前新来的法律顾问,耶鲁大学博士,之前在德洛山公司纽约总部工作,我花了大价钱挖来的。用地许可的事交给他,不会有任何问题。”


美闻言一挑眉:“……哦?幸会。”


德洛山是一家十分有名的制药公司,总部设在纽约,市场份额不小,每年利润相当可观,瓷作为医生,很熟悉这家公司的名号。


那位顾问落座,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只牛皮纸袋,显然是打算就用地许可的事开始洽谈,美却笑道:“别那么急,我还想多打一会儿呢,反正我们今天时间多的是,不是么?对了,不介意我把我的助理也叫来吧?”


西蒙:“当然不介意。”


美随即给华盛顿打了电话,华盛顿很快便到了,而且来的并不止他一个,英法二人也紧随其后。美笑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想必你也不会介意他们观赛吧?”


西蒙不疑有他,爽快答应。


瓷无心参与上流阶层人士的虚与委蛇,自顾自地从点心架上取下一盘包装精致的浆果饼干,刚把饼干送进嘴里,却看见美朝他勾了勾手:“过来打几球试试。”


瓷:“不会。”


美:“我教你。”


瓷一抿唇,放下手里的饼干篮,拍了拍手指沾上的碎屑,走到美的面边。美让瓷背对自己,比瓷高大宽阔许多的身躯贴紧他的后背,手臂绕到他的身前,调整瓷的握杆手势。


这显然不是一场严肃的教学,没有任何一个专业的教练会和学员贴得这么近。美多半是在回来之前刚抽过烟,身上有未散尽的烟味,还有冬日户外的凉意。


“腿再分开些,膝盖稍微弯一点。”美在瓷的耳畔低声开口,用皮鞋尖暗暗用力推着瓷的内侧踝骨,好让眼前这双修长的腿不得不再打开些许,“眼睛盯住球。”


美说完,手掌又滑到瓷的髋骨,缓缓转动瓷的腰部:“用髋骨带动身体旋转,脚掌不要离开地面,屈右臂,准备发力。”


美再度覆上瓷的手背,将瓷的双手牢牢包裹在自己掌心:“转身,挥杆——”


球杆迅速挥下,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高尔夫球划过一道弧形抛物线,落在远处的草地上。


美:“怎么样,不难吧?再试试。”


瓷:“……我自己试吧。”


美:“别客气嘛。”


美轻佻地回答,双臂又借着调整挥杆姿势的名义将瓷搂进怀里。一旁看着的西蒙忍不住发出些暧昧的调侃,询问美是否需要他再准备一个有床的休息室。


“伙计,问你个问题。”美一边带着瓷练习开球,一边问西蒙道,“你给你那位优秀的法律顾问开多少薪水?”


西蒙:“哈哈,这家伙现在的基础年薪是五百万,可比在德洛山时候的多。”


“五百万?”美挑眉反问,“这就是你为了买我的命愿意付的钱?”


屋内登时安静下来,西蒙一下怔住,满面困惑。


美怀里的瓷下意识抬头,却又被美按住后脑勺压了下来,他像是毫不在意自己这番话里的惊涛骇浪,依然像一个认真的老师那样,叮嘱瓷道:“别分心,好好去感知球杆和球之间的距离,知道新手为什么容易打不到球吗?这就是原因。”


“叮”的一声,杆头用力击打在球上,这声清响也在同一时刻掀起了房间里暗藏的凶机与波澜。瓷被抱紧身体无法回头,但他却清楚地听到了破门而入的巨响、嘈杂纷乱的脚步声和随之而来的枪声,而他和美所在的开球区却祥和得与屋内的混乱泾渭分明。


美头也不回地握着瓷的手臂打球,似乎对这场混战最终的结果了如指掌。枪声与械斗声让瓷难免紧绷了起来,而无法回头观察情况更加剧了他的不安,迟疑道:“我们真的不用躲一下吗?”


“不用。”美理所当然道,“华盛顿他们经验丰富。”


半分钟后,屋内的嘈杂渐渐平息,华盛顿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Sir, all clear.”


美这才松开环抱瓷的手臂,瓷终于得以转身亲眼看看屋里发生的一切。


七八具陌生的尸体横在地上,那名法律顾问被子弹打穿了腿,正挣扎着被美的下属死死擒住。西蒙早已吓破胆,颤抖地躲在桌子底下,满面惊恐,因恐惧而不停粗喘着。整个屋子被砸了个彻底,满地都是茶几碎片和泼洒的食物残渣,连挂画上都有冒烟的弹孔。


美接过华盛顿递来的尚在发热的手枪,弯腰将脸色煞白的西蒙从桌子底下拖出,枪口抵上对方的下颌,蓝眸凝着冰霜般的笑意:“为什么要杀我?给你十秒钟。”


西蒙猛地摇头,连连否认,指天画地地发誓自己今天来真的只是为了和美商讨用地许可的事,他完全不知道新雇的法律顾问公文包里放的都是枪和子弹!


美皱眉盯着他,大多数时候,他可以很准确地判断另一方有没有说谎,西蒙的样子不似作假。而且,他也的确想不出议员一家和自己作对有任何好处,康塔斯家族能带给他们的只不过是蝇头小利,犯不着为了那点东西来得罪他。就算西蒙这个蠢货算不清这个账,他那当着政府预算办公室主任的母亲也该分得清利害。


那么,唯一剩下的可能,便是他和西蒙关于用地许可的交易信息泄露,康塔斯由此伪造了相关人员的身份,欺骗了坦尼斯一家,以获得和自己接触的机会。


只是,信息的泄露方究竟是谁?是自己的组织?还是坦尼斯一家?坦尼斯一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政客家族,顶多存在一些不大不小的经济犯罪与丑闻,在美看来不过小儿科,根本谈不上“黑”这个字眼。凭着康塔斯的情报手段,要获取这样一个白色家族的信息非常容易。


美更在意的是另一个可能性,如果康塔斯并不是从坦尼斯一家获取的信息,那就说明,要么是自己的组织在信息保密上存在漏洞,要么是存在蓄意泄露的人。


美回头,望向站在墙边的瓷,他也在回望着他,目光带着细微的茫然。


西蒙小心翼翼的咳嗽拉回美的视线,他看着西蒙冷冷道:“滚吧,在我彻底发火之前从我面前消失,用地许可的事我直接和坦尼斯太太谈——算了,也没有谈的必要了,你直接告诉你亲爱的母亲,三周之内我要看到用地许可送到我的手上,否则我就让她的儿子脑袋开花,明白了吗?”


说完,美让手下把西蒙和他那群尖叫得他头疼的球童全都丢出去。


吵闹的东西终于都处理完后,美才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被手下挟制住的杀手,他现在心情相当的糟糕,没有任何拷问康塔斯人的兴趣。


美转身从球具架上挑了一支杆头最大最沉的球杆,在手中掂了掂。美的手下立刻会意,将康塔斯杀手拖到了发球区里,把他的头压在了原本应该是用来放高尔夫球的地方。


美在球道上站定,习惯性估量了一下杆头距离地上那人脑袋之间的距离,很快又觉得完全多此一举——目标可比高尔夫球大多了,哪怕是从没打过高尔夫的新手也不会打漏。


正当美打算挥杆的时候,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一顿,暂时放下了球杆。他扭头望向正朝这边看来的瓷,道:“出去待着。”


瓷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透出几分思索。


美“啧”了一声,喊道:“英,你把他带出去。”


英正用纸巾擦拭着溅上领口的血迹,闻言走到瓷身边,轻轻一拍他的肩膀,将他带出了房间。房门关闭,两人一言不发地等候在走廊上。


见瓷一直发着呆不说话,英想着,即使瓷身为医生,但美这样显然带着虐杀意味的行为也难免会给普通人带来本能的恐惧与不适。英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出言安抚一下他,又觉得该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最后,英还是打算保持沉默,往好的方面想,也许瓷只是在思索颅骨损伤的病人应该接受什么手术——虽然他不觉得那个人还有再接受手术的必要了。


忽然,瓷冷不丁地开口:“你为他工作多久了?”


英:“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还有那位华盛顿先生,对于他来说的确是相当得力的帮手。”瓷道,“你们帮美做了很多他没法做的事情吧。”


“……准确的来说,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他没法做的事,我们只是帮他做他懒得做的事。”


“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凡事都亲力亲为确实效率太低了。”瓷望着英眨眨眼,“很多时候真正效率最高的事反而是不需要亲自做的,对吗?我猜他给你们的薪酬一定很高吧。”


英没有再接话,他本能地觉得,也许自己不应该和瓷聊太久。


接下来的事也印证了他的第六感,美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衣服已经换过一身,从头到脚崭新如初,全然不像是刚用粗暴的方式给敌人的脑袋开瓢的家族首领,而是刚从国会大厦会议室走出来的精英政客。


美的双眸还暗涌着未褪的戾气,他的视线落在瓷身上,瓷那一如既往看上去毫不知情的无辜神情让他感到异常的烦躁。他握住瓷的手腕,拉着他一路走出俱乐部。


美来到车边,打开车门把瓷推进去,再用力关上,扭头让华盛顿给他点一根烟。尼古丁的气味让美不断翻起暗色念头的大脑稍稍冷却,却也难以抹去压在他心中的那片疑云。


英迈步走来,低声问:“你觉得今天这件事会和他有关吗?”


美沉着脸:“不是没可能。”


据西蒙所说,那名法律顾问是两个月前来的,说明这次交易信息至少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泄露。虽然那时的瓷还没有与他们进行太多的接触,但先是港口目击、再到被康塔斯追杀,如今又发生这次的事件,似乎都多多少少与瓷有了牵连。


巧合发生了太多次,就一定不是巧合。


五分钟后,美回到了车里。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瓷开口,“你怎么知道那个顾问是伪装的?”


“首先,他的走姿和坐姿都不像律师这类常年坐办公室的人,有接受过专业格斗训练的痕迹。”美懒懒地开口,“其次,德洛山公司名义上的所有者只是代理人,公司实际隶属于我的家族,纽约总部法律事务部的所有成员都是家族直接委任,根本没有那个家伙。”


大概没有人能想到德洛山这样一家知名的药企背后居然是一支庞大的黑色家族,德洛山也不会是唯一一例,类似这样的代理公司还有很多,毕竟家族的资金来源不可能只靠暗产业,明产业很多时候其实更方便。


二十分钟后,车辆驶到一处路口,向右转了弯,瓷很快便察觉,这和他们来时的路是完全不一样的方向。


瓷望向美:“我们去哪里?”


“我家。”美冷笑道,“鉴于最近发生的事实在让我有些恼火,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把你放在更方便我监视的地方。”







Tbc.


【彩蛋是回到美家之后发生的一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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